Lenas:

貌似还得有个下篇。。。

三、为人父母

报志愿永远是件兵荒马乱的事情，我娘送我回家，她一张瘦小精致的脸苍白，大概今天累得不轻。

学校招生办说什么都不肯服软，非得要签二选一的约，而不是我想要的1v1 。

“要么这么算了。”我说，我娘默默推了一下墨镜，“你只想要那个2+2学制的美国项目吗，说起来，我也觉得意大利那个不好。”

“但是都耗了这么多天了。”我闷闷地说，前面是个红灯，我娘沉默了一会，说道，“你跟他讲了吗？”

这个他我们都知道是谁。

“还没。”我摇了摇头，“他现在也不怎么不着家。”

“让他试试吧，”我娘平静地说，“你的事，他还是会上心的。”

我站在台阶上看着我娘单薄的身影一点点地湮灭在繁茂的植物里，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，夜幕磅礴而来。

第二天他将一张粉红色的纸拍在我的面前，“看看吧，1v1，你要的那个。”

宾馆下面逼仄的小停车场里他点了根烟，看了我一眼，“怎么了？”

如果你的爸爸刚才有理有据从容不迫以压倒性优势侃侃而谈，在前几日飞扬跋扈的名校招生办人员那里十分钟结束战斗，你会不会略微有点崇拜他。

他事了拂衣去，深藏功与名地说，“你这点事算什么，你和你娘都是社会经验太少。”

“当年你爹建开发区空手套白狼都谈成了那么多场，也不是你们两个平时的饭都是吃给谁的。”他如是说，“叫你娘来接你吧，我上班去了。”

李达康从来就没什么废话，连吹水也就一般吹两句，不过刚才吹得真是志得意满，神采飞扬。

我生平第一次感觉，李市长，的确名不虚传。

当然书房里多了一烟灰缸的烟头和干在杯子底的咖啡渍，还有厚厚一摞用过的A4纸，我捡起一张来看，历年学校专业的录取人数，我的成绩排名，各种可能性，缜密地像一份政府工作报告。

于是他肩背笔直中气十足地和对方讲，“我家孩子，就算盲报，都能录到自己想要的，你签这个约，到底想干什么。”

后来他跟我说，那是他这辈子谈过最快意恩仇的一次事情，他当时眯着眼睛，手指在半空划了一个弧，“怎么说呢，就有种百万富翁去超市的感觉，你随便体会一下就好了。”

那一瞬间我有点同情赵立春，觉得他的秘书文化水平真的堪忧。

再后来我撞到一次他被人灌得抱着马桶干呕，又什么都吐出不出来，难受得看不下去。

我说你真陪人家往死了喝啊。

他说政府兜里比脸上还干净，拿钱的个个都是大爷，不喝怎么办。

他当时冰凉渗着冷汗的手握着我的指尖，虚虚的，我听见他含混地说，“佳佳，还是你争气。”

我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回床上去，第二天觉得自己的胳膊酸的要死，“唉，李市长，想不到你还蛮沉的，我怎么还抱不动你。”

他当时信手一指餐厅靠窗下的一袋新米，“那个，七十斤，你能抱得起来吗，还想抱我。”

我翻了个白眼，听见他慢慢地说，“哪天，你真能抱动我了，你真的大了，我也老了。”

我抬起头，看见淡色晨光下他鬓角仿佛落了六月飞雪，但是却永远不融化了。

四、去国无家

“你妈妈要去找你了。”电话那边说，“也就是我们要离婚了。”

“哦。”我闻言想了想，拖到这份上才离婚，是花不起那七块钱还是懒呢，这真是个问题。

据我所知，李市长可是个钱穿在肋骨上的人，扯一扯都痛的。

换句话说，一毛不拔。

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两个是彻底完了，确切来说，是我出国的那一天。

我娘送我，没想到他也回来。

在机场撞了个对面，我娘只顾和我讲别委屈自己，他手足无措地被晾在旁边，行李已经托运了，他连当力工的机会都没有，我用手指戳了戳他，“爹，你买个甜筒去吧，今天太热了。”

他回来的时候，我就明白了，他和我娘，已经再无情分。

他买了一个。

我娘看了他一眼，他也看了我娘一眼，然后一起看向我。

我仿佛戳破了什么，原本薄纸遮盖的裂痕一下子在我面前敞成了天堑鸿沟。我看了看宽敞明亮的航站楼里的人来人往，大概唯有我父母都站在身边，但是却不是一家人了。

“你自己吃了吧。”我说，他看了我一眼，墨眸子里似乎有什么瞬间崩塌成灰，我想起他吃不了冰点，可是也不知道说什么，只能看着他在我的面前，一口一口地把甜筒全都吃了下去，然后看了一眼手表，“该走了。”

“嗯，”我点了点头，从我娘手里拿过背包来，不忍看他回头要走，从后面搂住了他的后腰，然后往起一提。

他踮脚了，大概是的，他回过头，摸摸我的头发，然后慢慢地说，“以后是大人了。”之后一步一步地走了。

这世间周遭喧嚣繁华，五彩缤纷，他身上永远只有黑白两色。

空怜去国王粲苦，谁念无家范叔寒。

如今我一身去国，不是王璨，他有业无家，胜似范叔。

“你还跟你领导讲了。”我笑了，“你这点烂事还好意思拿出去说。”

“这也算工作的。”那边闷声说道。

“行了行了，你领导怎么讲的啊？”我问，听见他说，“我说不离婚我就得离职，他说你可不能离职啊。”

“哎呦，我说李市长啊，这能是你们领导说的。”我瞬间被这语气，这用词给勾起一大串联想。什么叫你可不能离职，简直了。。。

“原话，一个字没改。”

“那语气呢？”

“我学不来，他比我热情。”我听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，说道，“唉，我现在已经是李书记了。”

言外之意好像我连自己老爹干什么都不知道，简直不是亲生的，我平静地反将一军，“那李书记，我上司叫什么？”

“外国人名那么长怎么记得住。”

“我高中班主任叫什么？”

“那都哪辈子的事了。”

算了您总是有理，“我男朋友叫什么？”

那边的声音一下子由淡淡的疲惫变成了斗志昂扬，“这个我知道，我还知道他不吃辣，还有。。。”

我听着他喋喋不休地开始跟我说他的了解情况，“行了，”我突然说道，“李书记，你可不能离职啊。”

那边沉默了足足三秒钟，我听见他说，“我以为你早把我开了呢。”

从来没有的事，在我这，你永不离职。

各自保重，来日方长。

（未完待续）